刘飞怔怔看着望向自己的一双眸子。那对漂亮的黑眼睛在之前明明还带着光泽，但在转向他的一瞬间就黯了下来，之前的光辉没有了，现在就像一汪结冰的湖，冷得让人哆嗦。他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有着独家的解析方式，很快便领悟了这眼神下藏着的那句话。
    ——垃圾就该有垃圾的觉悟，不要再给别人增加负担，没错，说的就是你这个垃圾！
    “我知道了，我一定不会出去给吴大哥添麻烦。”刘飞很认真地说完后轻轻退回到人群中，不再冒头，他很快便融入在领民中，不仔细一点很难再找到他的影子。
    这时水星的眼睛又亮了起来，牵着同样呆萌的小罗，或许此刻在她身边，也就这个看起来要比她小些的机器人少女才能让她笑脸相迎。
    谁也没有细数过领地内到底存活着多少人类，但此刻街上已人满为患，仇愤的声潮像汹涌难平的波浪一层层地推进，那些赤裸、枯瘦甚至有残疾的人影蹒跚前行，在来到城堡之下时，他们仍会被烙在灵魂的可怖伤疤扯痛，短暂地驻足后最前一排的人影慢吞吞地弯下身子，捡起地上的碎冰或者直接掰下一小块，而后咬牙用力扔向城堡。
    “去死吧杂碎！”
    “去死吧！”
    “去死吧一群畜生！”
    “我记得你们每一只烂虫的种族，我发誓我出去之后一定会将你们的同类全部捕获。我会将最剧痛的毒药注射到它们体内，会用最钝的刀子抛开它们的肚子，但它们根本不会痛快的死去，你知道的烂虫，你知道的，因为你体验过这种痛苦，你不会忘记的，是的，我会救活它们，给它们思考和惨叫的能力，然后再一次重现它上一次死亡时十倍的痛苦。这就是你得罪人类的下场，我要将这仇恨……！！”
    “嘭”的一声大响。
    在这叫嚣声最高的男人面前，一把锋利无比的冰刺被折断了，冰刺尖锐的针尖划破了男人的喉咙，止住了他的声音。男人僵硬了一阵，随后慌叫着向后倒去，撞到了他身后女人的怀抱中，这时他才惊觉自己还活着，喉咙只是被划破了一层薄薄的皮。
    在他之前所站的位置上出现了救下他的人，一位个子不算高的少年。男人立刻挣扎着站稳，带着那种令人不太舒服的可怕的笑容来到少年身后。“神明，您是最完美的，同时也是最高贵的。刚才袭击我的是那只叫冰灵的小畜生，这些基因有残的生物本来就是要销毁的，但出了些问题，杀了它们，它们的存在只会玷污您高贵的身份。顺便问一下，神明属于哪一类生物？”
    “呵呵……”少年阴沉沉地笑了笑，他的脖子上突然爬起一层焦黑色的烂皮，这不是什么太好的迹象。“你觉得我……”少年的声音变得很刺耳，像一台信号极差的老收音机里播放出来的噪音。同时男人也有种紧束感，浑身汗毛直立，这让他很害怕。不过随着那层烂皮的消失，少年的声音变得正常了，那种被无形绳索缠绕收紧的感觉也一同消失。
    “我？我是人类。”吴鸣回头望向男人，眼中黑雾渐褪。
    “那请您杀死它们。”男人已经习惯了害怕，只觉得刚才短暂一瞥可能是自己出现了问题。他明白在这种低温下人是很容易会产生幻觉的，更何况他的神经早就被折磨出了严重隐症，这需要日后出去长时间的专业治疗。
    赤裸拥簇是他们面对刚才寒潮降临唯一的取暖方式，现在寒潮已散，气温虽冷但还不至于立刻冻死他们。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了，我会阻止她的，你们快离开这里，这里很危险。我会将它们全部都抓起来，交给特呃呃呃。”吴鸣差一点脱口而出特工两字。
    ——特？集团的特殊机构？
    男人很快脑补了被吴鸣咽回去的部分，点头应了一声后不再言他，默默退回到人群中。他很清楚集团里那些毫无人性的毁灭者士兵有多可怕，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宜知道的太多。
    不过他说的没错。建立领地的几只残暴生物确实是一些失败品，它们唯一的价值便是用来衡量下一只受试生物的各项能力是否达标。当失去唯一价值后，失败品们将会被集团回收集中销毁，这些实验是见不得光的，所以不能放任它们活着。
    激愤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，但没有一个人离开这里。他们一动不动，像没了生气的冰雕，将目光都集中在吴鸣身上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
    这时他们有注意到，吴鸣身边浮空着一颗半透明的人头，但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。
    “你要救他们吗？”
    吴鸣忘记了小金是否有问过这样的问题，他只是听着很耳熟这句话，好像自己已经回答过了。但他还是认真地点点头，“嗯，能力所及，至少要将这里捣毁。”
    ——力所能及吧，不过意思一样。
    小金回头扫过目光热切的人群，它很清楚这些人在期盼着什么，内心不由得产生了想要呕吐的冲动。对于它来说救不救人都与它无关，它会全力配合吴鸣的想法去做事，但现在，在听完这些人充满恶毒的诅咒后，它突然有了共情，是对怪物的共情，这可能是因为它遭受过同样的至暗经历，它想要劝说吴鸣，就让这些人自食其果，去接受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报应。
    它心中渐渐诞生出一股戾气，想用粒子炮瞬间射杀他们，在这种情绪有了要爆发的征兆时，一句很低的声音送入它耳中。
    “其实我一直在想……遇到这样的事到底该不该站在人类的一方，不问情由直接惩罚对人造成伤害的其他生物，那甚至有可能是怪物。”
    吴鸣轻轻叹息一声，“我爷爷说过，人之外的生命都是异族，那些来自宇宙的生物更是霸占了我们的世界，手上都沾满了同族血液，死有余辜。”
    “你觉得呢？”小金比较好奇，它竟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怒意与杀心。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，我想要救无辜者，可现在无辜者反倒变成了施暴者，人类咎由自取，但人类的世界确实又是被侵略的一方。”吴鸣抬起头，目光穿越寒冷如冰纱般有质的空气，穿越城堡塌落的墙壁后，落在那位静立在房间中的小女孩洁白的脸上，对方此时恰巧也在遥望着他。“不过万幸，万幸。”
    “万幸什么？”
    “万幸我不是什么大人物，也不是面临难题的审判官。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，这种繁乱的起因、经过、结果我并不需要了解，也不想去深挖。我只想保护想要保护的人，不管他属于哪方阵营。我同伴的死，必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。”